。 暴雨依舊下着,氣勢恢弘,宛如要將大地整個沖走。

「回來晚了,有給我留飯嗎?」源清素走進客廳。

白子指著客廳的一人小桌,源清素盤膝坐下:「謝謝白子小姐。」

「豬仔必須喂得白白胖胖的,殺的時候,慘叫聲才會大。」白子陰笑道。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傲嬌。」

「閉嘴!你才是傲嬌!」

源清素喝了一口豬肉湯:「嗯,好喝。」

白子哼了一聲,倨傲地盤起雙臂。

雨下個不停,源清素就著雨聲,吃完了晚飯。

他正準備去洗碗時,盤坐在廊檐風鈴下,閉眼冥想的神林御子喊住他。

「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不,我要洗碗。」

白子暫時放下和小蝴蝶的飛行棋對局,試圖奪走餐盤,源清素死活不鬆手。

「自己的事情,能自己做就自己做,這是母親從小教育我…..」

「松子緩緩抬頭,以豹子捕食的眼神盯着他。

「你太不講義氣了!」源清素鬆開手,低聲對她埋怨。

「快過去!」白子試圖踹源清素的屁股,「敢讓御子大人久等,明天早飯就給你下毒!」

源清素走到廊檐上,坐在神林御子左邊。

「女孩子的身體好看嗎?」神林御子依舊閉着眼睛,她一說話,暴雨彷彿都變小了,不忍心驚擾她。

源清素是聰明人,沒有回答好看,還是不好看。

他把今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果然,神林御子是明事理的,不再追究女孩子身體好看與否。

「你打算教她修行?」她問。

「這是沒辦法的事。」源清素望着眼前如幕布一般的暴雨。

「明知道好好生活,才是對姐姐更好的選擇,依然執迷不悟?」神林御子睜開眼,微微轉過臉,用那一汪清泉注視源清素。

「親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源清素扭頭和她對視。

隨即,他笑了一下,又說:「愛情也同樣如此。」

神林御子看了他一會兒,回過頭去,重新閉上眼睛。

「下次再單獨行動,不提前告訴我,你就在暴雨里站一晚上。」

「對不起。」源清素老老實實道歉。

他在神林御子身邊坐了一會兒,突然像不倒翁似的,將身體歪向她。

「神林小姐,」他講述一個秘密似的說,「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不等神林御子反應,他已經站起身,說着:「我去泡澡了,你們不準進來,知道了嘛!」,回房間拿衣服去了。

神林御子睜開眼睛,沒管源清素的下流挑逗,她盯着夜色中的雨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閉上眼睛。

這場暴雨中的事,遠不止這些。

「因為你說在新橋,我還以為是烤雞串的居酒屋!」優花偷偷打量周圍的環境,和兔子一起坐下。

這是一家高級到需要鼓起勇氣才能走進來的意大利餐廳,汐留大廈四十七層,可以望見雨中的彩虹大橋。

在兩人對面,是代號『鯉魚』的晴美,她有一個癱瘓的丈夫,兩個需要撫養的孩子。

晴美穿着一身高級禮服,手邊放着一杯同樣高級的葡萄酒。

「我早就想試試看富人的生活了。」看見同班,鯉魚終於露怯了,低聲說。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挺起背,拿捏起姿態,讓穿制服的俊俏侍應生,給自己倒酒。

「乾杯。」三個女人喝不出葡萄酒的好壞,但不妨礙她們享受心情上的愉悅。

她們圍繞最近的生活聊了一會兒,開始進入正題。

「胖子、猴子、馬臉、和尚,都已經到齊了。」兔子像是不打擾其他客人一般,低聲說。

「什麼時候動手?」優花同樣輕聲細語。

「中午,在東京大學。」兔子說。

「為什麼不等她回千葉?我們可以在她換乘的時候,把她帶走。」鯉魚暴怒姐的問。

「我昨天已經勘察過了,」兔子聲音愈發得輕,「除了東京大學,其餘任何地點,組長妹妹身邊都有人監視。」

侍應生過來詢問是否需要繼續倒酒,優花輕輕頷首,三人沉默了一會兒。

等侍應生走後,鯉魚擔憂道:「在東京大學動手,會不會太危險了?」

「正因為危險,所以才選在這裏。」兔子說,「誰也不會想到,我們居然敢在兩位巫女,還有源清素的眼底下劫人。」

優花看了眼鯉魚,明白她的擔憂。

「晴美,」她輕輕按住鯉魚的手,「你可以不用參加。」

魚搖頭,「為了組長,我願意做任何事。」

「你和我不同,你有孩子,還有丈夫需要照顧。」

兔子也勸說道:「我們九組所有行動都是為了家人和朋友,晴美姐,你不用自責,也不用強迫自己。」

鯉魚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

「小郁你,還有田中、青田他們,不也有家人需要照顧嗎?而且,組長也是我的家人。」

優花什麼都沒說,只是握緊鯉魚的手。

兔子雖然感動,但她從小就不習慣這種場面,眼睛已經有點酸,要哭出來。

她舉起酒杯,假裝喝酒,卻因為走神,加上不適應喝葡萄酒的杯子,幾乎全倒了在臉上。

「咳咳咳!」

郁,沒事吧?!」

「鼻子,從鼻子裏出來了!」

整個餐廳都是她們驚天動地、慌手慌腳的聲音。

伺候在不遠處的侍應生,被那聲音弄得渾身僵硬,西裝革履的客人們,屏息斂氣,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們。

三人待不下去了,匆匆忙忙結賬,乘坐電梯離開餐廳。

「慶功宴…選在烤雞串店吧。」分開前,優花說。

「抱歉。」兔子不好意思道。

大雨依舊下着,多摩川的河水在夜色中上漲,逐漸逼近警戒線。

清晨的陽光,從窗帘的縫隙溜進來,泰然自若地躺在床上。

床上,已經不見了糸見雪的身影,浴室傳來水聲。

昨晚晾曬的校服,除了襯衫稍微有點干之外,內衣和裙子摸上去依舊濕乎乎的。

好在穿上去之後,從外面看不出是濕的,只是不怎麼舒服。

糸見雪沒有時間去商場購買新內衣、新裙子,她拿起更濕的書包,退了房,朝東京大學走去。

時間還很早,路上除了晨練和遛狗的市民,連工薪族都看不見。

她從地圖上找到三四郎池,鑽進樹林,站在佈滿石塊的池邊。

四周全是不知名的樹木,一層又一層的樹葉,陽光也無法滲透進來,將水池圍得宛如一口露天深井。

池水清澈,雨後的鯉魚紛紛探出頭,大口呼吸著空氣。

在池邊巨石的縫隙,孤單地長了一棵很像蘆葦的灌木,糸見雪恰好讀過相關的資料,知道那不是蘆葦,是荻花。

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在水邊,葉子長形,似蘆葦,秋天開紫花。

萩花是秋之「七草」中的首位,或許是因為看起來清純,《萬葉集》中詠誦萩花的歌,比四季中的任何一種草花都要多,有一百多首。

糸見雪站着等累了,就在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被雨水沖刷,又被太陽拭去水分,石頭乾淨得能照出人的影子。

姐姐到底做了什麼呢?

源清素說的危險,又是什麼?

為什麼一旦知道了,就會和家人、朋友逐漸疏遠呢?

浮想聯翩,獃獃坐在那裏,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陽不知不覺都升高了。

她不知道第幾次左右回過神,終於看見源清素從樹蔭中走來。

「來這麼早?」源清素手裏拿着三明治、北海道牛奶,還有畫着人體腹部骨骼的醫學書。

這時,糸見雪才意識到,現在只是九月二日的清晨六點而已。

「沒吃早飯?」源清素坐下來,將手裏的三明治和牛奶遞給她。

「我不餓,謝謝。」糸見雪現在只想知道姐姐的事。

「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吃,還是不吃?」

糸見雪深吸一口氣,按耐住焦急的心情,接過三明治和牛奶。

她看了眼沒打算說下去的源清素,撕開三明治的包裝。

三明治的麵包很柔軟,裏面夾着火腿,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牛奶,她看向源清素。

那眼神是在威脅——你不說,我就不吃。

這是一種關係足夠親昵,才能生效的親密,糸見雪也不說上為什麼,但她心裏有一種預感,這肯定能對源清素奏效。

果然,源清素開口了。

「這個世界遠比表面上看起來殘酷。」他說。

「殘酷?」糸見雪重複道。

「有很多事情,隱藏在大多數人看不見的角落。」

源清素說到這,停下來,看着糸見雪,糸見雪不得又吃了一口三明治,喝一口牛奶。

從昨晚就沒吃過東西的身體,傳來一陣滿足感,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小口三明治。

「比起說……寵物,」源清素找了個例子,「哪怕是獸醫,也不能完全為它們考慮。人們總是會忽略一個事實,獸醫的客戶不是寵物,是寵物的主人。」

「這哪裏殘酷了嗎?」糸見雪問。

「比如說一隻狗,因為沒有出去散步抑鬱了,不斷咬自己身上的毛,但它的主人不想出門,或者沒有時間出門,寵物醫院能做的,也只是勸說。」

糸見雪點點頭,粉嫩的唇瓣抿著吸管,下意識喝着牛奶。

她想了一會兒小狗的事,鬆開吸管問:「這和我姐姐有什麼關係?」

「你姐姐……你確定要繼續下去,在沙耶加明確不希望你知道的前提下?」源清素再次問她。

「請告訴我。」糸見雪沒有猶豫。

明知道這樣做是意氣用事,但不這麼做,她永遠迎不來明天,人生無法繼續下去。

都作笑忘 源清素笑了兩聲,用一種悠揚的語氣說:「你姐姐要怪我了。」

「我會幫哥哥說情的。」糸見雪敷衍地安慰了一句。

「你姐姐是幸福的,她有拼了命也要去保護的人,也有人拼了命也要去保護她。」源清素感嘆一句,「你想先吃,吃完我們再繼續。」

糸見雪加快吃東西的速度。

她習慣小口享用食物,突然要在短時間內吃完一份三明治,也沒快到哪去。

源清素望着頭頂的椎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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