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華美的建築錯落有致地排列,呈浪花的形態包圍着中央清一色用藍色雲母搭建的王城。鍍銀的欄桿與外圍的市街隔離開來,內圈是美觀實用的薔薇花牆。每一寸地面都鋪着漂亮的綠色植被,點綴著爭奇鬥豔、無視自然規律怒放的各色花朵,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還有雅緻的階梯和迴廊,優美的湖泊和小橋,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眾神塑像,綴有精美浮雕的石壁,鑲嵌著彩繪玻璃窗的穹頂,一切呈現出水神殿特有的柔美和高雅。

午禱結束后,大神官離開禮拜堂,一路受到信徒的敬拜。

端整的長辮垂在腦後,額前戴着象徵水神神子的頭環,舉手投足,充滿了彷彿祈禱詩般的韻律。

法利恩保持完美的神子儀態,即使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也沒有卸下,彷彿已經融進血肉,化為生命的一部分,但是眼中的神情從屬於神仆的謙卑變成了組織領頭人的冷厲。

隱身的密探顯出身形,彙報道:

「哈梅爾商會的牽頭人查出來了,按照您的吩咐,把他的頭送到他主子的床頭。」

將腋下的經文放在書桌上,法利恩·羅塞眼中浮起薄諷的光芒:「博爾蓋德會長的智略之泉似乎也乾涸了,不但把算盤打到大人身上,還妄圖控制我城的教壇。」

「他應該是開始急了。」女性的密探低聲說出自己的見解。

「嗯哼,穆倫那胖子色歸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錯。也許可以考慮把他的靈魂招回來,送去財務部。」暗影部隊有不少死靈法師。

密探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長只怕不敢收這麼個別緻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聖潔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輝綻放的百合。

「呵呵,沒關係,冰宿小姐會很樂意收下的。」羅蘭也會很樂意她收下,這樣就可以早點結束工作,陪他吃晚飯。

儘管金髮青年都是秘密下廚,但焉能瞞過法利恩、艾德娜這些近臣?他們甚至要魔導團團長用水族的法器「止像球」錄下主君圍圍裙的拙樣,引為笑料。

自從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過得真是愜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嘆。

「說到救世主小姐,最近科比奧神官長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個老匹夫想幹什麼?」法利恩的眼神變得煞有戒心,語氣也褪去了一貫的溫和。

在遇到羅蘭之前,正如法利恩自己所言,他完全沒有表情。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奧神官長為首的神殿上層。頑固而守舊的聖職者們,將「墮落的神女所生的骯髒孩子」連同照顧他的侍女一起關在地牢裏。那個侍女是行將就朽的老婦,所以法利恩剛學會說話,就撒手人寰,之後他度過了五年暗無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屆城主馬修忍無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權機神官的拉克西絲,直接對水神殿施壓,法利恩恐怕會被關到死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喪失了情緒表達能力,上屆城主和國務尚書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難並未到此結束,水神殿的掌權者們依舊視他為恥辱的象徵,漠視其他神學生私底下的排擠行為,更有甚者,如科比奧之流,還以師長的名義變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課程,並在學生理所當然完不成時,施以殘酷的體罰。

羅蘭當上城主后,一腳將科比奧從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來,讓弟弟取而代之。從這個舉動,人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對新任大神官是什麼看法。曾經參與暴行的人們都慄慄危懼,但是羅蘭並未展開進一步的報復——他無意剝奪弟弟的權利。

和兄長不同,法利恩對復仇行為並不熱衷,當然他也不可能對欺負過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頗為冷淡。於是某些人擔心之餘,漸漸有了動作。

聽到「老匹夫」三字,密探暗暗嘆息。如果說世上有天生的神職人員,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範。他的嗓音圓潤而充滿了抑揚頓挫,每個聽過的人都會感嘆這是天生用來佈道的聲音。當他穿上以金銀線裝飾的潔白聖服,在祭壇前唱讚美歌時,連毫無虔誠心的軍官眼裏也聚滿感動的淚水,更別說台下靈魂也為之陶然的貴婦人們了。

因此,當這樣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時候,打擊絕非一個「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喚部下,「雖然冰宿小姐不會上當,最近你還是注意一下。必要時,把那個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壓抑二重打擊,簡短回答:「是。」

「其他還有什麼事?」

「埃特拉的邱玲小姐前天回去后,一直關在北之賢者的施法大廳裏面不知道幹什麼。因為有結界,派去的探子無法潛入。」

「啊,讓她去吧。」法利恩對邱玲的安危很想置之不理,儘管保護她是羅蘭的指示,但他暗暗覺得北城救世主對自家救世主的影響力是很危險的因素,最好早早死了乾淨。

可是,羅蘭的旨意是必須遵循的。法利恩還是吩咐事後調查一下。

領命后,梅用鄭重的口吻道:「閣下,椿已經找到「真紅火焰」。」

「哦?」大神官雙目一亮,「真是個好消息,在哪兒找到的?」

「一座湖裏。」

湖裏?難怪找不着。法利恩皺眉,卻聽得部下小心翼翼地道:「其實,不是她找到的,是無名氏神官告訴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條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說,如果她能拉攏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這種花招。」

「不,閣下,這次是真的!」梅急聲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會記住的。」

「謝閣下。」梅代僚友致謝,然後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楓怎麼還沒來彙報?你幫我問問。」

梅張了張口,臉上神色變幻,好一會兒才道:「他們直接向大人報告了。」法利恩眯起眼,瞪視她:「直·接·向·大·人·報·告?」

「是……」

「怎麼回事?是行跡暴露了還是跟丟了?」

「跟丟了。」梅小聲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為。老的暗影成員都知道,雖然法利恩表面看來弱不經風,魄力也遠遠及不上羅蘭,冷酷程度卻尤有過之。不僅手段狠辣,對待部下也嚴厲到接近嚴苛,決不給第二次機會。反而是羅蘭恩威並施、統御有度。所以聰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報,而是越級向上司的上司討饒。

可是今後,保命的招數再無使用的可能。梅在心裏抹淚,果然聽見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萬機,他們竟敢拿這種小事去煩他!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經寬恕他們,但今後,再有同類事情發生,無論大人會不會怪罪,我都要把他調進敢死隊!」

「……遵命。」

命令部下退下,法利恩拿起桌上幾份準備好的神殿報紙,準備帶去王宮。羅蘭有閱讀古代語報刊和古代人物傳記的習慣,法利恩甚至覺得主君的古代語學得比現代語好,這很奇怪,因為古代語被視為上流階級的專用文字,民間沒有傳授的途徑。

外人以為是水神神子的法利恩私下教導,只有法利恩自己知道不是,在他們相遇時,羅蘭就會古代語了,還會一些古魔法。

其實羅蘭在迷霧森林學藝時,帕西斯教他的語言就是古代語,不知道外面的語系已經改變,中文是羅蘭後來攢了錢,在一座偏僻的小神殿學習的。他一手精湛漂亮的古代語文字和相關的淵博知識在往上爬的過程中幫了許多忙,還有人猜測他是貴族的私生子。

但是羅蘭的生母身份卑微,是一個舞娘。因為當年上代東城城主馬修當眾問他母親是誰,人人都以為是羞辱,使得當時戰功彪炳、紅得發紫的羅蘭將軍聲名大損,走到哪裏都被指指點點。如果不是已故公主美洛達愛他入骨,以死相逼,婚姻定然不成。

當上城主后,這些流言蠻語才被羅蘭慢慢平息。即使如此,中城卡薩蘭的貴族也對他輕蔑非常,王室有意和當時勢力龐大的六大郡主掀下這個平民城主。羅蘭不得已搭上前宰相謝爾達的人脈,又採取了一系列陰謀詭計和血腥屠殺,才坐穩位子。

而在他優秀的統治者才幹展露,為東城伊維爾倫上下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民眾也認可並由衷敬愛這位平民出生的城主,但早期的艱難險阻只有羅蘭自己和身邊的舊部下明白。

對於刁難和輕視兄長的王室和貴族,法利恩遠比羅蘭更深惡痛絕。

對弟弟拿來的報紙和古代語書籍,羅蘭很高興,他是平民出身,一直非常注重後天學習。

有時候他十分羨慕諾因,有一位那麼優秀的元帥從小培養,文韜武略無一不會,還有王家的歷史、政治、天文、地理、詩書、禮儀等等深厚的底蘊熏陶,又在王立學院讀書;米利亞坦和梅蓮可不用說了,繼位之前就是王子公主,受到高等教育;連貝姆特也是商賈出身,曾經的第一商會瓦托魯帝家族,當然有家庭教師。

他到十歲認識了師父,才有幸學會了識字和算術,之前大字不識,不過義母和姐妹們待他親厚,在民間擴寬了視野,而且因為和黑龍王邂逅,他認得龍語,也夠幸運了。

「三天後就賢者考試了,法利恩,有把握嗎?」羅蘭溫言詢問,並非施壓,他完全相信弟弟的能力。

「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深深鞠了一躬,大神官抬起頭。

。 「崔前輩,請。」

書房裏,牛楚漫一身青衣,不著一絲粉黛,顯得尤為清麗。

她的反應在意料之中。

只是再次相見,仍然美得不可方物。

這讓崔州平想起長子在日記里的描述,頓時頗為理解他想要跳脫的思想。

「我此次前來,是想了解祈年的一些事。」崔州平一貫喜歡就事論事。

楚漫略顯不悅:「我與崔祈年只是萍水之交,並無過多瓜葛。」

你就裝吧!崔州平道:

「我知道一些關於他與你之間的事,但你不提,我也不會過多過問。只是想從你這裏了解一些關於他的事。」

楚漫沉思片刻,輕啟朱唇:「他是我見過最堅韌之人,初次見面,他的巫毒就已經深入臟腑,卻始終能保持平和之心。」

「巫毒?」崔州平顯得很疑惑。

「關於巫毒之事他隻字不提,我並不清楚。」

「嗯。」崔州平點點頭。

「再次見面才知道他是霞浦崔家族長,他的修為雖然不高,卻志懷天下……」

「若只是這樣,我會覺得他與一般狂徒無異,但他接下來做的事才真正讓我刮目相看。」

崔洲平道:「還請姑娘細說。」

楚漫潔凈的眸子泛出一絲微光,追憶道:「三十年前,淼淼觀主和源道人覬覦盜氏至寶,劫掠盜氏女嬰要挾,他聽聞此事,孤身一人前往淼淼道觀,連破和源道人七道陣法,將那名女嬰帶回。」

「和源道人?」崔州平有些吃驚。

「是,」楚漫微頷首,「和源道人作惡多端,只因手持道家傳承,尋常人等難以靠近。」

楚漫不等崔州平開口,繼續說道:「說來,那名女嬰前輩也認識。」

「青溪!」崔州平想都沒想,幾乎脫口而出。

楚漫點點頭。

散亂而龐大的信息量令崔州平一時難以消化,

「你還知道些什麼?」

楚漫停頓片刻,望了崔州平一眼,緩緩道:「他還出手教訓過厚浦江家的一名女子。」

「誰?」

「江朱長女!」

「因為何故?」

怡潼 「那人出言譏諷你!」

楚漫說完,不再看崔州平。

崔州平暗道:楚漫沒有繞彎子,將一些陳年舊事拋出,這說明她猜測到我來找她的原因,也釋放出信號:她不願意說的事逼問也沒用。』

肅然起身,拱手道:「多謝姑娘告知,老夫告退!」

「崔前輩若是有崔祈年的消息,楚漫願意以同等信息交換。」

崔州平沒有回頭,話說到這個份上,雙方都懂。

…………

厚浦,江家後山。

江銀河靈念一動,打開傳訊玉簡:

三號陌者:「葉兄威武,竟然接下追殺巫族的任務!」

二號陌者:「葉兄威武!」

四號陌者:「葉兄,威武!」

六號陌者:「葉兄,威武!」

………

「他竟然沒有拒絕!」

江銀河瞪着眼睛,表示不理解。

慕容雪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眼前一亮:「能隨手破去和源道人的陣法………七號必有過人之處。」

江銀河輕輕一笑,不屑道:「投機取巧,有何過人之處?」

「你似乎對他別有用心?」

慕容雪暗暗稱奇,江銀河一向不記仇,除了三十年前的那場糾紛,還沒見她對誰有過偏見。

「哼!」

江銀河冷哼一聲,沒好氣道:「就他?」

慕容雪笑而不語。

崔州平看着玉簡傳出的信息,搖了搖頭。

你們這幫山寨網友,除了複製粘貼,拍個馬屁都詞窮………

忽然靈念一動,玉簡又傳來一條信息。

一號陌者:「葉兄,青雲州藏經閣有關於巫族的信息。」

一號有意透露,是在向我表達善意?

快速在玉簡打出兩排字:

七號陌者:「感謝一號的指點。」

七號陌者:「四號,你能否弄到?」

四號陌者:「葉兄想要,苦寂還是能找到辦法的。」

看來四號果然與青雲州的佛門有關係,崔州平收起玉簡,抬頭掃了一眼前方的牌匾。

「江家!」

江家門人見到崔州平,慌了神,招呼也不打,轉身就往族裏跑去。

另一名門子見勢不妙,往後退了一步,口裏支支吾吾道:「崔………崔老……前輩,你………我……」

他有點想哭,崔家老三崔齊齊前幾天來了一趟,走了以後,家族管事趕出來把他們兩個看門的臭罵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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